《平凡的世界》情节结构

【专家解说】：　　内容摘要：路遥《平凡的世界》不仅故事情节引人入胜，人物精神激人奋进，其结构也颖独特。本文拟将从小说的情节线索、叙事结构的完整性以及叙述情节的充实性三个方面对小说的结构艺术进行分析。 　　好的结构是长篇小说成功的关键，对于文艺性的长篇更是如此，它不像武侠、言情小说那样只注重故事情节的扣人心弦抑或离奇曲折。就拿作家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来说，大多数读者都会被其中人物的高尚的情操所触动所激励：孙少安的善良孝顺、勇于奋斗、艰苦创业；孙少平不甘平庸、视野开阔、迎难而上、视苦难为财富；田福军的锐意改革、关心人民疾苦、无私奉献……但是又有多少人在陶醉于其中的同时，想过为何这部作会如此成功呢?这与小说的结构有何关系? 　　《平凡的世界》这部长篇巨著，在第三届茅盾文学奖的获奖作中名列榜首，被评论界公认为是“一部具有内在魅力的现实主义力作”。对于这部万字的长篇，作家究竟采用什么样的叙事方式和结构框架，从而有力地支撑起这样一座雄伟的艺术大厦的呢? 　　一 　　对于作家来说，要创作一部具有影响力的作，首先要考虑到的就是小说结构方式的选择。从《平凡的世界》的构思和创作的1983年以来，中国文坛出现了观念、方法争奇斗妍的热闹局面。重客观、面向大众世界反映论遭到批评。重主观、面向自我的表现论受到推崇，抽象主义、直觉主义、象征主义、神秘主义，成为许多作家竞相追逐的目标。这不能不在坚持现实主义创作道路的路遥心理上造成一定的压力。但是，他不会回避自己的选择，更不会放弃自己的文学理想。他多次宣称，现实主义文学的巨大潜能尚未在中国的国土上得到很好的发挥，现实主义的生命力仍然存在！敢于坚持自己的文学主张，坚持自己的艺术选择，真正体现了一个严肃的作家的勇气和不凡之处。路遥的这部长篇，从叙事时、叙事角度到叙事结构上，既继承了传统的创作模式，又有自己的创。 　　对于长篇小说的叙事结构的选择与构想，其意义不仅仅是人物的设置、情节的发展和材料的组织安排，更重要的是作家对社会对人生的独到深刻的理解与思考。在谈到《平凡的世界》创作意图时，路遥明确地表示出对于史诗样式的追求。他说：“作的时跨度从1975年初到1985年初，力求全景式反映中国近十年城乡社会生活的巨大历史变迁。”从时跨度上可以看出作家抓住了生活的广袤，因为从1975年到1985年，这十年正是我国变化发展的关键时刻，一方面要摆脱沉重的历史包袱，另一方面又要开辟的航程，整个民族都在经历着一场艰难的自我蝉蜕。作家要想使《平凡的世界》像一部“史诗”，即再现历史，则小说必需采用编年史的方式，即小说的叙述时和现实的客观时基本一致，否则就失去史诗的意义了。在《平凡的世界》中，情节的发展整体上符合客观时的变化，按历史现实的先后，记载了：“四人帮”加强篡党夺权的“批宋江”、“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周恩来、朱德、毛泽东等老一辈革命领袖的逝世，“四人帮”的覆灭，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生责任制的推行等一系列真实史料。从一个地区，一个县，一个乡，一个村，一个家庭各个层面上反映出这些重大政治事件在中国社会上生的重大影响，勾勒出在特定地历史时期内，中国社会发展演变的历史轨迹。 　　在《平凡的世界》中，作家把艺术目光巡视到社会生活的每一个领域，既写出了农民的悲欢离合，又揭示出广大干部知识分子在政治风云变幻中所做出的各种选择及其生的情感波澜，同时还描绘出煤矿工人的生存现实和思想变迁。这种对当代生活的俯瞰与纵揽，决定作家在继承传统的现实主义叙事结构（注：限制作家发挥的）基础上突破其在结构上的封闭模式。在《平凡的世界》中，看起来是以双水村为圆心，幅射出几条线路，但由于各条线路的强大离心力，它们根本不受圆心的制约，而是自由地伸向四面八方，构成一种放射性的极为开放的独特结构形态。 　　在众多的情节线索中，有三条线索贯穿小说的始终，其中每一条都有自己特定的生活区域。这三条主线，既平行又交叉，组成三个相对独立又相互联系的板块结构。 　　三条主线中，一条是写双水村，主要表现农民群众十年来在时代浪潮冲击下，其生存境况、价值观念、文化心理所发生的各种变化。在结构上紧紧围绕孙、田、金三大姓氏家族的恩恩怨怨，形成一个纵横交错的矛盾网。通过斗王满银、批判孙少安，偷水、办砖厂、建学校等一系列重要的生活事件，扭成一个错综复杂的情节链，并在矛盾冲突与情感磨擦中展现人们生活的欲望和心理变迁。作为离家出走的孙少平，其艰难的生活历程则是小说中的又一主要线索。其中重点突出孙少平在对人生苦难的抗争中逐渐走向成熟。其和田晓霞的爱情，从萌发到建立到以悲剧结束是这条线索中最重要的情节。第三条主线则是以田福军为中心，把乡、县、地区和省的各级干部连接在一起，绘成一幅色彩绚丽，不同层次的政治生活画面。 　　二 　　《平凡的世界》这种由多线条齐头并进的放射性结构，的确打破了传统小说的自我封闭。但对于作家来说，随之而来的难题就是如何对小说的结构进行较好地控制与把握。如果放开而不能收拢，小说结构失去控制，将会导致全局的失败。而作家路遥是怎样使小说不但没有散架，并形成一个天衣无缝、生气贯注的有机艺术整体的呢? 　　小说的结构，并不完全指剪裁布局这一类外部形态的表现，而是更取决于作家整体把握能力的强弱，即能否找到一个较高的视点来统帅全局。在小说中我们看到，面对我国从自然经济向商经济的过渡，思想敏锐的路遥能站在历史的高度俯瞰一切，他把各种类型的人物推向改革大潮，从中透视人们心灵的波动，无论是孙少安的立志创业，还是田福军的锐意改革，还是孙少平的迎难而上、挑战极限，还是金波的浪漫爱情等等，这一切都有着时代精神的烙印，受历史发展的制约。同时，一部长篇小说，还要有一个统一的情感基调，就像一部交响乐中的主旋律一样，指引作的情感走向，把看似松散的结构凝聚成一个牢固的整体。在《平凡的世界》中，为实现美好的理想，同苦难作斗争的抗争精神是整部小说的情感基调。也正是这一基调把三条各异的线条纳入到统一的方向中，使作更为牢靠。例如在双水村，从整体上看是由孙、田、金三大姓氏家族由于长期以来的历史恩怨和现实的嗑碰所形成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但仔细审视，就会发现孙少安的艰难创业、顽强不息的奋斗精神在其中占据着最为中心的位置，有着强大的控制力量。特别是在他作为农民企业家的代表，其改革的气魄和顽强的毅力具有强大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使这条线在精神领域完整如一。在上层政治生活领域，各条线索看起来比较松散，其实也都和田福军发生着各种内在的联系。小说中这种锐意改革、奋斗追求的情感基调，最终集中到孙少平征服苦难的精神历程上来。这是因为孙少平在苦难经历中显示出来的理想与现实之的巨大差异和永无止境的人生追求，不仅与当时整个时代的步伐一致，而且起到了使小说的各个部分相互融合，化为一体的作用。 　　小说结构的整体性还表现为许多人物的命运均遵循着一条极其相似的人生轨迹。孙少安与田润叶这对有情人，由于家庭生活背景的巨大差别和受传统思想观念的束缚，终就不能走到一起。而孙少平正要将美丽的爱情之梦变为现实时，田晓霞却在一次抗洪中牺牲。田福军也在政治上得意之时，痛失爱女。孙少安在事业达到鼎盛时，共患难的妻子却得了绝症。小说中三个主要人物都在他们的人生辉煌时期进入一个共同的富悲剧意味的结局，使小说具有缺憾之美。 　　小说结构的整体性更体现在安排材料、组织情节等外在形态上。作采用多线并进的方式，使我们时而看到孙少平在黄原市四处寻找工作，时而又看到孙少安在砖厂上忙碌的身影，时而又看到田福军在伏案思考的神态。三条主线虽看似相互独立，但各个结构层面的人物却又是相互穿插，来往密切。特别是孙少平，他不仅自己奋勇拼搏，积极探索，而且还影响了哥哥孙少安的思想变革和田福军坚持锐意改革的信念。 　　三 　　《平凡的世界》有着既开放又“封闭”的独特结构模式，但要使作具有史诗般的性质，它必须情节充实、血肉饱满，于平凡中见珍奇。在小说的创作中，作家明确地认识到：“真正有力的长篇小说，不仅依靠情节取胜，惊心动魄的情节未必能写出惊心动魄的小说，作家最大的才智是能够在日常细碎的生活中演绎出让人心灵震颤的巨大内容”。路遥是怎样做到他所提出的美学要求，使平凡的世界其实不平凡的呢? 　　首先，由于作家主要写的是农民，所选取的社会场景都是农村生活中最普通、最平常的甚至最为琐碎的一面，是在平静的生活中打发掉的庸常岁月。即便是写到政界生活，也很少有剑拔驽张的激烈的矛盾冲突场面。作家把时代变革的气息融入农民家庭生活和人伦关系的冷暖中，写出了陕北农村的世态人情。小说特别真切地描写了孙玉厚一家的细碎生活，柴米油盐，吃饭穿衣无所不及，也无不精微琐屑。其次，作中有许多的叙述和描写使小说更富有“诗”一般的情调，其作用并不仅是推动情节的发展，而更主要是为人物设置一种特定的环境氛围。例如在小说中有这样一段对土地的精彩描绘：“在漫长的二三年，这片广袤的黄土地已经被水流蚀剥得沟壑纵横……就在这大自然无数的黄色褶皱中，世世代代生活和繁衍着千千万万的人……”作家不仅写出了黄土高原的古老与博大、厚重与深沉，同时也展现在读者面前一幅严酷的生存画面。环境的描写，气氛的渲染为故事情节的发展起到很好的过渡和铺垫作用。再次，一部真正优秀的作，应当渗透着作家深刻的情感，而这也是许多作所缺乏的也是不容易做到的一点。在《平凡的世界》中，路遥很注重对人物心理的探究，也即变相的作家心灵的展现。例如，小说中孙少平在和田晓霞谈到自己父亲时，就有一段近乎独白式的内心情感：“我为我父亲做这事，也许你能理解……”，作者所表达的不仅是对父亲的感恩，更是体现出对苦难的挑战和对人生理想的追求。在整部作中有许多类似的心灵解剖与情感抒发，使作更富史诗般的光彩夺人。 　　小说情节线索的多线并进，既开放自由，又能自然收拢；虽看似松散却完整如一；虽结构宏大，却又能情节充实，血肉饱满，富史诗格。这种灵活机智的结构艺术，使《平凡的世界》不仅具有穿透历史的深刻思想力度，更涌动着澎湃的诗情，从而保证这部长篇成为一部真正的“具有内在魅力的现实主义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