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页岩气挑战

　　8月18日，在四家竞买人进行了200余轮竞价后，拍卖师在贵州省公共资源交易中心敲响了中国页岩气探矿权拍卖全国第一槌：贵州省产业投资（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以12.9亿元的价格，竞得了正安县安场镇（含安页1号井）的页岩气探矿权。

　　此次通过拍卖出让页岩气探矿权，不仅意味着页岩气发展成为中国油气上游勘探开发体制改革的重要突破口，也让沉寂了五年的页岩气区块出让重启。

　　页岩气与常规天然气不同，它吸附在页岩中，需要从页岩层中开采而出。由于页岩气储集层渗透率低，其开采难度较大，资金投入也数倍于常规天然气。

　　2009年，在攻克技术和成本障碍后，美国“页岩气革命”席卷全球，天然气产量飙升至6240亿立方米，取代俄罗斯成为全球第一大天然气生产大国。这给“缺油少气”、持续多年“气荒”的中国带来了极大的想象空间。

　　2011年6月，国土资源部首次举行页岩气探矿权出让招标。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延长油矿管理局、中联煤层气和河南煤层气六家公司进行投标。上述六家公司合格标书仅有九套，最终导致贵州两个区块因有效投标人不足三家而流标，渝黔南川页岩气勘查和渝黔湘秀山页岩气勘查区块的探矿权顺利出让。

　　2012年3月，国务院正式批准页岩气为中国第172个矿种，设置页岩气探矿权44个，开始在页岩气领域引进公开招标制度。从传统石油企业到非油气公司，从国有企业到民营企业均对页岩气寄予厚望。

　　在2012年10月进行的第二轮公开竞招标中，页岩气探矿权受到资本热捧，20个招标区块吸引了83家企业参与竞标，位于重庆的三个区块，吸引了包括中国四大石油公司在内的逾30家企业竞标。最终，共有16家企业中标了20个招标区块中的19个。

　　在16家中标企业中，既有神华、国电等央企，也有重庆能投集团地方国企；永泰能源旗下子公司华瀛山西能源投资有限公司（下称华瀛），和北京泰坦通源天然气资源技术有限公司（下称北京泰坦）成为此次中标企业中仅有的两家民营企业。

　　赶上了中国页岩气热潮，也让以煤炭为主业的永泰能源的股价受到市场热捧。但在上述两轮招标结束后，因成本、技术、开发模式的不确定，民企的页岩气开发陷入停滞。

　　中国能源网研究中心的一份研报指出，截至2015年末，第二轮中标的企业大部分还在制定勘探实施方案，并未进入实际性的勘探阶段。以中标的两家民企为例，北京泰坦只完成了二维地震野外采集工作，华瀛也只完成了两口参数井的钻探和测井工作。

　　更雪上加霜的是：2014年下半年开始，国际油价暴跌、天然气市场过剩、天然气价格下跌等因素，令全球页岩气产业进入“寒冬”，中国亦未能幸免。

　　“我们正准备大干快上的时候，却遇到了全球页岩气发展的低谷期。”四川页岩气勘探开发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陶诗平向界面新闻记者回忆，受上述因素影响，自2014年中国页岩气正式进入商业开发以来，至“十二五”末的总产量为57.18亿方米，未能完成国家能源局设定的65亿立方米的产量目标。

　　不过，这并未动摇中国政府开发页岩气的雄心。国家能源局印发的页岩气“十三五”规划显示，2020年中国的页岩气产量目标为300亿立方米，2030年为800亿-1000亿立方米。

　　“中国的页岩油还在探索阶段，但页岩气革命已经开始。”中石化石油勘探开发研究院长金之钧在8月21日举行的能源大转型高层论坛上说，“2016年中国页岩气产量78亿立方米，较2015年增长76.3%，中国成为页岩气的第三大生产国，仅次于美国和加拿大。”

　　在陶诗平办公室的墙壁上，悬挂着《四川盆地志留系龙马溪组页岩气勘探开发形势图》，在这份图纸所标注的四川盆地东南缘区域，正是以中国两大国有油气生产商为主导的中国页岩气大规模商业开发的主战场。

　　“图上罗列了川南地区页岩气开采有利区层，包含长宁-威远、昭通、涪陵3个国家级海相页岩气示范区。”陶诗平说。

　　“中国部分老油田减产，页岩气的大量上产将缓解中国能源的对外依存度。”中石油西南油气田公司页岩气勘探开发首席专家陈更生说，“这是中国页岩气革命的机遇。”

　　按照国务院办公厅发布的《能源发展战略行动计划（2014-2020年）》要求，中国到2020年天然气占全国一次能源消费比重须达到10%以上。《BP世界能源统计年鉴（2017年）》显示，2016年，中国的煤炭、石油产量下降了7.9%和7.2%，均为历史最大降幅，天然气产量则增长了4.8%。

　　陈更生称，四川盆地及周缘的海相地层，累计探明页岩气地质储量高达7643亿立方米。在“十二五”期间，中国已基本掌握了3500米以浅海相页岩气高效开发技术，实现四川盆地页岩气规模化商业开发。

　　作为承担中国页岩气开发的两大主力，中石油以上游勘探开发为主业，在发现新资源、新领域、新层系方面有内在的动力和需求。

　　油气储量一直逊于中石油的中石化，也将页岩气资源开发视作其重点布局上游“长板”的重要机遇。

　　中石化的页岩气开发产量处于领跑地位。“中石化为了创造上游‘长板’，需要在非常规资源开发领域寻求突破，实现油气增储上产。因为它没有太多的选择。”国土资源部油气战略中心研究员潘继平对界面新闻记者说。

　　2015年12月，中石化建成首个国家级页岩气示范区，一期产能为50亿方立米的涪陵国家级页岩气示范区。2016年，涪陵页岩气示范区的年产气量为50.05亿立方米。

　　在上游板块比中石化有优势的中石油，早在2006年就已开展页岩气勘探，但首个国家级页岩气示范区——年产能25亿立方米的四川长宁-威远国家级页岩气产业示范区，比中石化晚了一个月建成。产能规模也只有中石化的一半。2016年，该示范区的页岩气产量为23亿立方米，加上昭通示范区产量，中石油在川南页岩气年产量超过28亿立方米。

　　陈更生认为，中石油的页岩气发展中以“稳”为主，主要是稳步推进技术储备和战略储备。“中石油明确了四川盆地页岩气富集规律、落实了资源、锁定了有利区层。单井建井成本由1.3亿元下降到5000万元，长宁-威远示范区的收益率高于中石油所制定的8%。”他说。

　　目前，中石油已经完成《川南地区龙马溪组页岩气中长期发展规划初步方案》（下称《中石油页岩气中长期规划》）。按照规划，这家中国最大的油气生产商计划把页岩气打造成中石油新的增长极，把川南地区建成中国最大的页岩气生产基地。

　　中石油计划，到2020年达产页岩气120亿立方米以上，长宁区块和威远区块各占50亿立方米。

　　处于领先地位的中石化也在加码页岩气。其与重庆市人民政府签署了“十三五”期间战略合作协议，将在2017年末建成100万立方米产能，并于“十三五”末期在重庆建成150亿立方米的页岩气产能。此外，中石化还计划对永川-荣昌区块215.37平方公里的页岩气进行勘探开发，规划年产能力20亿立方米。

　　金之钧预测，在2030年中国页岩气产量将达到800亿立方米。中石油在川东南将生产500亿立方米页岩气，中石化的产量也将达300亿立方米。

　　“要实现这样的规划，面临着巨大的挑战。”金之钧说，“页岩气很刁怪，打了井之后还要释放。”这和常规天然气不同。

　　为支持国内页岩气产业发展，中国政府出台了页岩气开发利用补贴政策，2012-2015年，中央财政按0.4元/立方米标准对页岩气开采企业给予补贴；2015年，中国政府将“十三五”期间页岩气补贴标准调整为，前三年0.3元/立方米、后两年0.2元/立方米。

　　据中石化2016年年报显示，涪陵页岩气田于2016年开始全面推进二期产能建设。截至2016年末，已累计投入293亿元。

　　在2017年，中石化预计在上游勘探开发板块的支出为505亿元，较上年增加5.4%，将重点安排涪陵页岩气而起产能建设等项目；中石油2017年在勘探开发板块计划的资本支出则为1436亿元，较上年增加约10%。

　　“作为能源央企，除了承担国家页岩气发展的责任外，企业也要考虑投入和产出的效率。”陈更生说，“长宁和威远区块的全生命周期方案（2013-2047年）内部收益率分别为12.37%和9.85%，均高于中石油测算低收益率底线8%。”

　　但中国目前尚不掌握埋深超过3500米页岩气开发技术。目前重点建产的川南地区埋深超过3500米的资源超过一半，该部分资源能否有效开发将影响“十三五”中国页岩气的开发规模。

　　尽管目前中国页岩气单井开发成本已控制在北美中等水平，但是建产区块地质工程条件差异大，钻井压裂工艺复杂，进一步提高单井产量对工艺技术提出了更高要求，持续降低成本也将面临困难。

　　中石油计划在“十三五”后四年动用3500米以浅区块，在2018-2019年，使平台钻井周期下降50天，单井综合成本降至4500万元；在2020年以后平台钻井周期再下降20天，单井综合成本降至4000万元，完成120亿立方米以上的页岩气产量。

　　解决生产端难题的同时，中国的页岩气发展还可能遇到市场瓶颈。随着中国经济增长降速，石油、煤炭等传统化石能源价格深度下跌，天然气的竞争力下降，消费增速明显放缓。不仅如此，目前国内天然气产量稳步增长，中俄、中亚、中缅及LNG等进口天然气的冲击，页岩气的市场出路受限。

　　“按目前能源消费结构，‘十三五’期间天然气消费增量较大，但页岩气比常规天然气开发成本高，市场开拓难度比常规天然气的难度大。”陶诗平说。

　　环保问题亦是页岩气开发中不可回避的问题之一。如页岩气井场建设会对地表植被产生影响和破坏，开发和集输过程中可能产生甲烷逸散或异常泄露，页岩气增产改造会引发地表震动，增产改造用水量大，钻井液和压裂液返排后处理不当，可能会造成污染。

　　《中石油页岩气中长期规划》提出，要完成产量目标，需要占用土地约1800亩，用水量约2000万方；产生水基岩屑约190万吨，油基岩屑约72万吨，压裂返排液量约600万方。

　　中石油称，页岩气生产产生的水基岩屑将在无害化处理后全部固化填埋和资源化利用，并利用LRET设备处理油基岩屑，处理后含油率低于1%，回用于道路铺设。此外，中石油还将全面采用泥浆不落地，脱水后的钻井泥浆用于制备烧结砖。（蒋瑜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