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点】英利遇困：马上治天下的必然

按照当前普遍的说法，英利这家前行业老大衰败的根源，在于投资上游时的战略失误。耗资巨大的六九硅业出师未捷身先败，硅料价格的大跳水不仅让老苗构建全产业链的梦想付之流水，更成了一根勒在企业财务脖颈上越缩越紧的绳。巨额的财务成本，吞噬了辛苦挣来的稀薄利润。既然钱都拿去还了债，也只能沦入“手握订单，没钱买料”的窘境。

　　除了这一点，还有很多对英利太平盛世乱花钱的批判世界杯风头出了，可换得了什么？赞助拜仁慕尼黑跟主业有啥关系？想搞足球青训你以为你是恒大等等。种种风凉话，不一一道来。

　　表面上看，这些说辞都有一定道理，包括很多英利人自己都坚信是“六九”拖坏了企业。但真的全然归结于此，便是小看了把一家保定小厂做成世界第一的“苗老黑”。六九硅业成了大负担没错，但在当时硅料价格好得不得了的行情下，想投入上游、做齐做全产业链优化成本的想法并不算是“失误”；建起海南、天津、衡水几大基地扩大产能，看似好大喜功，但苗连生“光伏市场几年后一定会爆发”的判断现在得到了验证；至于赞助世界杯、欧洲联赛说花出去的钱，真的打了水漂了吗？品牌知名度的提升，不仅提升了海外市场“中国制造”的形象地位，不也为企业今天在国内市场的跑马圈地，提前做好了铺垫？

　　套用一句经典台词所有可以用钱搞定的事，都不算难事。虽然英利现在最缺的是银子，但真正把企业拖入泥沼的，却是人而不是钱。说时髦些，叫现代企业制度的缺位；说实在点，就是人治终究还是搞不过法治。

　　在市场化进程仅有三十多年的中国，老板的知名度大于企业是个常见现象。作为第一代创业者，他们从小本生意做起，摸爬滚打，尝尽苦辣，方才有了今天的事业。他们熟悉企业上上下下所有的大小环节。当得了老板，也干得了车工，做得了销售。而正因为如此，他们常常很难放心把事情交给别人，即便是高薪引进的职业经理人才，或者更愿意使用家人、族人、友人。其结果有二，一是各级的主管都不敢自作主张，只唯老板吩咐行事；二来用人内外有别。不仅导致员工之间矛盾重重，人才流失，也让老板离实话真话越来越远。

　　5年前，一篇采访苗连生的文章这样写道“在这个万人的企业里，无论是一同起家的资深元老，还是中途加入的中青高管，亦或一线工人，几乎人人言必称‘苗总’。这家从保定走出的企业，即便已然成长为中国乃至世界光伏行业的顶尖翘楚，‘老厂长’苗连生依旧是那根能让所有人保有安全感的定海神针。”能够在美国上市的企业，自然必须有一套严格、健全的企业制度。这些英利一样不缺。然而回顾英利发展过程中的一系列重大决策，几乎都由老苗一人的谋划定夺。在他营造的半军事化的企业文化里，服从与执行，而不是争鸣和反馈，才是所有人的第一要务。即便企业已经上市，在苗连生眼里，英利依然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作为家长，他需要为厂里的每一个人负责。因而尽管经营困难，他让员工跳操、放假也从不裁员。但问题是，这些特立独行、最厌管束的90后们，真的领50后爷爷的情？

　　作为出色的企业家，苗连生一定明白“马上打天下却不能治天下”的道理。只是江湖打拼的草莽出身，让他从骨子里不喜欢知识分子嘴里的条条道道。英利风头最盛的那些年，施正荣、瞿晓铧等海归高知同行，在他眼里可能就是一堆文绉绉的书生。反映到企业里，便是高、中、低层更偏爱本地、熟识或自己培养起来的年轻人，极少引进成熟的高级人才。于是在这种略显反智的氛围下，加之保定毫无吸引力的城市水平，纵使恩泽有加，李宗炜这样的精英人才注定难以长住久留。久而久之，曾经无坚不克如今却“大企业病”缠身的英利，面对新的风浪，已然是船大难掉头。

　　身处寒夜，没有人知道曙光是否以及何时来临。一次次危机下来，人们都习惯了老苗于绝望处下妙手。真不知他的神秘主义这次是否依然奏效。但我相信，如果还有明天，他一定知道该从那儿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