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维的疑似复活以及一座国家新能源城的危局演变

江西赛维LDK似乎出现了复苏的迹象。7月28日，赛维LDK位于江西新余市马洪生产基地的赛维硅料有限公司举行了复产启动仪式。这一世界单体规模最大的多晶硅项目，在2012年投产后，由于成本出现倒挂而被迫停产至今。赛维LDK总裁兼首席执行官佟兴雪表示：“硅料厂复产是公司全面复产的一个新起点，赛维LDK将以更低的生产成本及更优质的产品在新一轮市场竞争中抢占先机。”业内人士对此却并不看好。浙江工业大学一位教授在接受《中国企业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尽管批复同意生产，但是否能量产还很难说；另外，虽然赛维LDK进行了冷氢化项目改造，有助于降低一些成本，但该项目早前投资成本过高，又经过2年的停滞，相对于国内其他主流企业，未必有竞争力。新余市工信委一位不愿具名的官员对记者表示，彭小峰（赛维LDK董事长）亏就亏在马洪这个硅料项目上，当时投资达120多亿元。而就在赛维LDK似乎出现新迹象的同时，记者在新余采访中发现，这个因赛维LDK一举成名的赣西小城，新一届领导层正在此次光伏危机中反思新余的产业规划，制定了新的产业战略——不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一场危机让新兴能源城一片萧瑟：光伏交易市场草草收场成也赛维，败也赛维。在经过2011年光伏巅峰之后，2012年，受全球经济衰退和行业恶性竞争的影响，光伏行业蒙上了浓厚的雾霾。赛维也经历了自成立以来最严峻的市场考验和生死存亡的挑战。300多亿元的负债让赛维实际成为了一家“僵尸”公司。一位知情人士告诉《中国企业报》记者，2012年底时，赛维LDK拥有现金和现金等价物9830万美元，短期借款、到期的长期贷款以及票据为20.9亿美元，总资产为52.75亿美元，但其总负债却已高达54.2亿美元，资产负债率上升至102.7%，这意味着赛维LDK实际上可以破产了。此时，依托赛维硅片的资源优势，新余市先后引进了硅料提纯、太阳能电池制造、太阳能电池组装件封装、太阳能应用产品等一批光伏产业链上的下游产业。最高时期有光伏及上下游企业上百家。但目前，大部分企业都已经处于关停破产阶段。赛维LDK的衰退也直接影响到新余市的财政收入。统计数据显示，赛维曾贡献新余逾60%的财政收入，而2012年上半年，赛维纳税暴降99%，直接导致新余上半年增值税和企业所得税减收8.48亿元，财政收入下降13.5个百分点。新余市工信委新能源产业科科长钱喜平告诉《中国企业报》记者，全市有大大小小光伏企业38家，分宜县和渝水区各有几家，其他大部分集中在高新区。在此次市场冲击下，有部分企业已完全停产或转产，无复产计划，甚至有几家撤出了新余，还有的在筹建过程中就放弃了。在新余市高新技术开发区，江西天能电力有限公司一位门卫告诉记者，该公司早已停产了，什么时候开工也不知道，院内杂草丛生，一片萧瑟。新余吉阳新能源有限公司也是大门紧闭。“又停工了。”尽管赛维LDK在开工，但也是严重不足。一位在赛维LDK上班的工人告诉记者，他们所在的切片厂又停工了，但公司又规定不准请假，每天还必须去。钱喜平告诉记者，赛维LDK硅片开工率为60%，日产120万片，电池片8条线开了2条线。但一位在赛维LDK上班的员工告诉记者，生意没有那么好，实际上经常停停开开。他说，以前全开工时，整个赛维LDK有两万多员工，现在也就几千人了。记者拟就赛维LDK的相关情况进行采访，该公司负责宣传的一位彭姓负责人拒绝了记者的采访要求。在新余渝水区下村工业基地，记者看到，一些企业占地面积大，但厂房还没建成就已经停工。基地综合办一位吴姓负责人告诉记者，他们基地原规划是建光伏产业基地的，但后来遭遇光伏危机，遂对产业规划进行了调整。目前只有六七家企业落户，正常生产的只有瑞晶公司。江西瑞晶太阳能科技有限公司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目前瑞晶在新余光伏企业里面算是最好的，基本上处于半饱和生产。电池片17条生产线差不多有八九条在生产，组建12条也基本上保证6条开工。而在新余市高新区管委会斜对面的、新余市政府的“一号工程”，计划年交易额达500亿元的新余市光伏交易市场已经沦为一座空城。记者在现场看到，原来的交易市场基本改为电子一条街了，很多原来的太阳能企业的标识都没来得及撕掉，就已经挂上了淘宝服装的招牌。一位经营户告诉记者，他们刚搬来一个多月，前两年是免租金的。在他的斜对面，一块“新余市电子商务孵化基地”的牌子挂起来了。江西恒真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的老彭告诉记者，刚开业时很热闹，起码有上百家企业在此落户，但经过光伏危机后，很多企业都开始撤离，现在基本没剩几家了。知情人士告诉记者，实际上交易市场真正只运转了3个月就草草收场。新余光伏市场由新余高新区占60%、赛维占32%、大美资讯占8%，总历时2年建成，总耗资2亿元，一期工程6万平方米、总共上千间店面。一次反思让决策者调整产业规划：既非一钢独大也非赛维独大在经历光伏的危机后，有媒体曾报道，赛维倒下新余经济将倒退10年。但经过两年的调整后，新余经济似乎出现了好的迹象。新余市高新技术开发区管委会办公室副主任付新在接受《中国企业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从今年1—5月份的统计数据来看，经济出现了好转。付新提供的一份江西省统计局、江西省工信委及江西发改委编印的2014年5月份《江西工业月度快讯》主要工业园区主要经济指标显示，1—5月份，该园区主要业务收入累计达291.53亿元，同比增长13.23%。在江西省14个国家级园区中总量排位第二位，仅次于南昌高新技术产业园区的376.21亿元。付新告诉记者，前几年曾跌入3、4位，去年更惨，跌入第6位，但最好时也是保持在第2位，现在是重新回到第2位。他对记者表示，这主要得益于赛维的复苏。赛维的总量大，稍微好一点，就对整个经济产生很大的影响。另一方面，也得益于高新区在光伏遭遇危机之后，积极地调整产业结构。“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付新告诉记者，在经历了光伏危机之后，高新区领导已经形成了共识，不能再做“一业独大”的产业布局。这样单一的产业布局，好的时候日子是好过，但一遇到风险，经济就全线崩溃，不利于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必须多产业联动发展。具体就是在原来各产业龙头企业的基础上，组建了新能源产业园、光电产业园、新材料产业园、钢铁产业园、生物医药食品产业园和现代服务业产业园6个“区中园”。今年上半年已签约项目50个，合同资金65.29亿元。其中亿元以上项目17个，10亿元以上项目2个。有17个项目已开工建设，全区新增投产项目13个。付新告诉记者，按照市里的相关政策，政府将不会为某一个产业出台专门的支持政策，更不会出台举全区之力来支持某一个企业。而此前，新余市提出了举全市之力在项目用地、人才引进、基础设施建设、电力供应等方面支持赛维发展。江西省政府也提出了举全省之力扶持新余光伏产业的发展。实际上，新余市领导层一直想摆脱“一业独大”的弊端，可刚摆脱“一钢独大”，又形成“赛维独大”。新余市工信委综合规划科科长夏旭阳告诉记者，早在2012年光伏刚出现危机时，市政府主要领导就多次在会议上提出既要参天大树，也要成片森林这样一种说法，但一直没有形成正式文件。说白了，其实就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发展思路，摈弃“一业独大”，多产业联动的发展格局。一家企业改变了一个地区的工业体系：周边村民希望赛维死掉赛维LDK从引进政府借款2亿元开始就一直饱受争议，从土地、电力、人才等优惠政策到赛维LDK的污染等各个领域。坊间传言，赛维LDK除了好看的GDP之外，对新余基本没有任何贡献，甚至周边的村民希望赛维LDK早点死掉。“不能因为赛维出现了问题，而全面否定赛维的作用。”新余市政府一位干部对《中国企业报》记者表示，如果不引进赛维，新余经济不可能发展得这么快；没有赛维在全国乃至全球的影响力，新余的知名度不可能这么大；没有赛维，新余国际化水平，包括领导干部的国际化视野不可能得到这么快的提升。让官员们也学会了如何向更大的空间、更大的视野、国际化市场配置资源。上述干部对记者表示，尽管赛维LDK在发展中也给新余带来了一些负面的东西，甚至给地方政府、银行很多遗留问题，但经济发展必须向前看。光伏是一个非常有前景的产业，新余已经先行一步，如果光伏市场复苏，毋庸置疑，新余已经先人一步；另外，要坚持市场化手段，该企业做的事情企业做，该政府部门管的事政府部门去管，不要和企业陷得太深，绑得太紧，应按照市场规律，让企业用市场化手段去解决问题，包括银行的贷款、利息等。江西省工信委一位要求匿名的负责人对记者表示，无论赛维LDK将面临着怎么样的处境，但有一点必须肯定，它对新余市的工业体系建设起到了一个积极的推动作用。目前新余已经形成了钢铁、新能源和新材料三大产业体系，且都奠定了一定的产业基础。新余处于内陆城市，没有任何区位优势，既没有港口码头，也没有机场航空，而且远离快速发展的珠三角、长三角，难以得到直接的辐射。他认为，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抓住机遇，超常规，甚至有些激进都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机会不等人，稍纵即逝。该负责人还表示，接下来政府不一定会为赛维LDK打造专门的政策，但是一定会继续扶持赛维LDK的发展。他说，无锡尚德当时并没有遭遇赛维LDK这样的困境，但最后却倒下了，可见新余乃至江西政府方面对赛维的重视。更为重要的是，新余市作为国家最早的新能源科技示范城，作为江西省乃至全国光伏产业的标志性城市，赛维的失败可能意味着新余市产业政策导向的失败，这直接影响到新余市政府形象，也影响到新余经济可持续发展。夏旭阳告诉记者，实际上，对现有产业，政府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或者正在实施。此前江西省政府已明确提出，将在融资、用电等方面出台一揽子措施，支持赛维公司尽快恢复正常生产。